2017/01/24 16:31:20 藍之青
全球性的全素飲食轉移,是挽救世界飢餓、能源危機和氣候變遷至關重要的一環。
——聯合國環境署,2010年
過去十年來,「吃素救地球」、「週一無肉日」等的口號在世界各地屢見不鮮。聯合國底下的各個機構,更是年年呼籲社會大眾改變以肉食為主的飲食型態,倡導大幅削減日常肉食攝取,以降低全球溫室氣體的排放量。去年十月,聯合國糧農組織(FAO)在最新的2016年〈糧食及農業現況報告〉中指出,全球農業(包含林業、漁業和畜牧業)排放約五分之一的溫室氣體總量,和全球的交通運輸產業(計入航空和海上運輸)旗鼓相當。該報告呼籲,各國政府應採取積極作為,以減少動物性來源飲食,因為這不但能大幅減少負面環境影響,對人體也有潛在的健康效益。
而早在2014年,聯合國歐洲經濟委員會就已表示:「肉食和乳製品食用量減半,可減少歐洲農業部門25—40%的溫室氣體排放和降低歐洲人40%的飽和脂肪攝取量」;之後,聯合國環境署轄下的國際資源小組(IRP)也指出,全球的農業和食物體系總共佔全球約24%的溫室氣體排放量,更直接與間接地造成超過60%的物種滅絕。
但儘管有再多的報告和研究結果支持,拒絕承認、忽視和否定此一觀點的各式論述,一樣層出不窮。其中一個主要的反對論述為:肉食生產所排放的溫室氣體計算被誇大,少吃肉能減少的溫室氣體排放量有限,對環境保護也沒太大幫助。
然而,現代集約畜牧業被抨擊的面向和對環境造成的負面影響,遠多於單一的溫室氣體的排放;譬如,生物多樣性的流失、動物排泄物汙染、自然資源及海洋資源枯竭與失衡、動物權利等等,都是值得檢討的問題。而究竟減少肉食攝取,可以對環境有哪些助益?
▌溫室氣體排放,僅次能源污染
首先是畜牧業排放出的溫室氣體:牲畜飼養造成的溫室氣體,一方面來自反芻動物(牛、羊)本身所排放的甲烷(CH4)、大量動物排泄物產生的氧化亞氮(N2O),另一方面來自各種肥料產生的氧化亞氮,以及為了種植大豆、玉米等動物飼料,因而砍伐熱帶雨林所產生的二氧化碳和氧化亞氮。水產養殖也同樣會造成氧化亞氮的排放。自1970年以來,全球反芻動物的飼養量成長了1.4倍、豬隻飼養成長了1.6倍、家禽類成長了3.7倍,而水產養殖也巨幅上升。數量之大讓政府間氣候變遷小組(IPCC)的在其第五份氣候變遷報告中,將「農業、林業和其他土地利用」(AFOLU)視為一個部門來計算溫室氣體排放。這個部門佔了全球約24%、將近四分之一的人為溫室氣體排放量,僅次於能源部門;其溫室氣體主要排放來源,就是熱帶雨林伐林、牲畜飼養產生的農業排放,以及土壤和養分管理。
全球畜牧業排放了超過70%的非二氧化碳溫室氣體,其中的甲烷分子因暖化效果比二氧化碳分子要強上25倍,尤其令人擔憂。這些溫室氣體排放量,雖然不比燃燒石化燃料的排放量要多,但也已是一個不可忽視的規模。減少畜牧業和林業碳排放的重要性,絕對不亞於能源產業。
▌惡性循環,生物多樣性流失
除了上述從溫室氣體排放,集約畜牧養殖另一個重要的負面影響,是全球生物多樣性的流失。在南美洲,牛隻放養和大豆種植(為製造動物飼料)是熱帶雨林消失的主要原因。生物多樣性的流失和物種滅絕,不只是因為棲地被破壞,也導因於單一作物的大量種植,以及深受化肥、排泄物汙染的水體與土壤。
此外,熱帶雨林的消失同步加劇全球暖化,逐漸上升的溫度使得森林和其他生態系統變得更加脆弱,易於起火、產生病蟲害或使物種滅絕,種種現象又進一步造成生物多樣性下降、雨林消失,然後再進入加劇全球暖化、生物多樣性下降的惡性循環之中。
自然環境中的生物多樣性,與生態系統能提供給人類各種無法取代的生態服務息息相關。生物多樣性的消失,不僅會讓生態失衡、氣候失調,亦會威脅糧食安全、影響農業生產、導致害蟲和疾病的管控失調;一旦大自然裡各種養分的循環遭到破壞、自然生態中珍貴的藥用資源將會消失,遭受汙染的空氣、水和土的淨化亦會變得困難。種種影響,都大大增加了人類疾病和農業蟲害的風險,最後造成人類社會嚴重且無法彌補的經濟和生命損失。
▌動物排泄物,汙染的兇手
隨著全球集約家畜、家禽的飼養規模大幅增長,動物的排泄量平均而言,超過人類三倍以上,如此巨量的的排泄物,亦是不可輕忽的汙染源。美國農業部(USDA)曾估計,200隻乳牛排放的含氮排泄汙水,相當於一個1萬人的社區;而由於集約養殖的大型工廠,通常不會設置能夠負荷如此龐大排泄物的汙水處理設施,各地大量的、未經處理的動物排泄物,也因此成為地區性空氣(有毒異味)和水土的關鍵汙染源。隨著逕流進入河川、湖泊或出海的糞肥汙染,夾帶超量的氮和磷,讓許多水域成為無氧的「死亡區」。許多國家的河口、海岸都受到動物排泄物的汙染,造成海洋生物死亡、生物多樣性下降,影響當地漁民的生計等等。
此外,許多動物排泄物裡帶有病原體(如:大腸桿菌、其他糞便大腸桿菌群),這些糞便又通常夾帶養殖過程中施打的各種賀爾蒙、抗生素等等,就這樣透過排放進入土壤和水體,直接或間接地經由飲用水和食物影響人類健康。
同樣的,為了餵養數目龐大的家畜禽而並存的大型工業化單一作物農業,也會使用大量的化肥、殺蟲劑、除草劑和密集耕作,這些農業生產亦如惡性循環般地汙染了水體和土壤,危害野生動植物,對環境和人類公衛健康,都產生嚴重的負面傷害。
▌土地、水資源的失衡
生產一公斤的肉食所需要投入的水和土地資源,常常被拿來和生產同樣重量的植物飲食做比較。根據非營利組織「水足跡網絡」的計算,生產一公斤的牛肉,平均需使用超過1萬5,000公升的水,這個計算為整個畜牧產業鏈的用水量,包含集約養殖的牛隻每天的飲用水、穀物飼料種植使用的水資源、清潔養殖場和屠宰場...等等。當然這些數字都只是大略的計算,各種食物的生產依產地、氣候等條件有不同的方式,計算結果也會有所不同;儘管如此,這些數字還是顯示出,在所需用水上,動物性飲食和植物性飲食之間的巨大的落差。
至於土地面積的使用,各種計算結果亦不大同,但平均而言,一般性的動物性飲食比素食者多出2.5倍到9倍的土地面積需求,以及5倍到18倍的土地利用。姑且不論食物和能量之間的轉換效率是如何被計算的,這邊需要傳達的訊息是,目前已開發國家的一般性動物性飲食,在水、土地和其他資源的使用效率,以及汙染而言,迫切的需要被改變與重新定義,好以符合地球所能承載的環境壓力。
此外,已開發國家的文明病和肥胖蔓延,食物浪費普遍,而另一端許多開發中國家,卻是水資源極度缺乏,超過一億的人口極度貧窮,上億人口飽受長期慢性飢餓和營養不良之苦。世界人口預計在2050年將成長到9.7億,在種種情況下,如何營養均衡地餵飽更多人,且平衡已開發國家和開發中國家的巨大落差,嚴格地檢視生產肉食所使用的資源,不失為一個重要的起步。
▌海洋資源枯竭
目前世界上絕大多數的養殖漁業,都跟上述的畜牧養殖一樣,也屬密集產業,都會產生大量排泄物,養殖過程中也仰賴大量抗生素與賀爾蒙。密集養殖的魚類生存在壓力極大的環境裡,感染、寄生蟲滋長、發育不良、突變都是常見的事;這些被養殖的魚不論是鹹水魚還是淡水魚,一旦逃脫進入自然環境中,都有可能二度感染野生魚類,或汙染野生基因庫,此類例子,屢見不鮮。目前全球的海洋資源,已約有85%面臨耗竭和嚴重汙染的困境。另一個嚴重的狀況是,很多早就因被過度捕撈而枯竭的野生海洋資源,在養殖漁業中再被捕獲製作成飼料,惡性循環不僅加劇海洋生態的崩潰,也同樣剝奪了許多當地居民賴以為生的漁獲和蛋白質來源。事實上,許多海洋漁獲,或是因污染而不適合人類食用的漁獲,其實也都輾轉被製作成養殖漁業的飼料,最後,一樣進入人類的食物鏈。
▌嚴格素食者的怒吼:動物權利在哪!
(動物產業對動物和工人而言) 在任何一個環節上都是一個極其殘忍的體系。
——麥可.波倫,《畜牧業的陰謀》
因此,動物權利常是嚴格素食主義者(veganism)的出發點。不計其數的書籍、記者、紀錄片、攝影師,都曾揭露出令人不忍目睹、不可置信的動物養殖環境。集約式的動物飼養,不只毫無動物權利可言,更常是各種超級病毒的溫床,威脅危害人類的公共衛生健康。
所以,到底多少肉食是可被接受、是地球的生態所能承載的?
飲食的結構本身相當複雜,舉例而言,要是一位以肉食為主的成人,想要在不減少熱量攝取的條件下改變飲結構,那其所會消耗的植物性食物,也會有著非常龐大的生態足跡。然而若只改變飲食結構,不影響食物總量攝取的話,許多研究的主要結論,都還認同人類飲食應該要減少肉食攝取,並朝著以植物性飲食為主的典範轉移。
以能源、環境、人口和糧食生產研究著稱的加拿大學者斯米爾(Vaclav Smil),在他的著作《我們應該吃肉嗎?》中,計算出有節制的合理肉食,大約是每人年均25-30公斤,包含奶蛋。飲食研究權威,有著美國「飲食界良心」稱謂的作家麥可.波倫(Micheal Pollan),在其紀錄片《畜牧業的陰謀》(Cowspiracy)中也指出差不多的數字:一人一年37.6公斤(83磅)的奶蛋肉總和。依照目前的一般的食肉(奶蛋)量而言,「周一無肉日」需要改成「周一才能吃肉」,而且是一餐或是最多兩餐食肉。
很多人會擔心,減少肉食攝取會營養不良。在現代社會的肉食文化和產業的政策遊說底下,確實許多關於飲食的知識已被扭曲,該如何從植物性飲食中得到所有完整的營養,也已經在社會很多角落成為遺失的知識。
多位世界著名的權威營養學家和醫生,包括被譽為「營養學界愛因斯坦」的克林坎貝爾博士(T. Colin Campbell、飲食調理師考德威爾耶瑟斯亭醫生(Dr. Caldwell Esselstyn)等人,從人體健康和預防疾病的角度出發進行研究,證實了「全食物的植物性飲食」(whole food plant-based diet)——尤其是注重豆科類植物和全穀物——能夠預防、逆轉退化性的疾病(例如心臟病、糖尿病、癌症),並且協助專業運動員達成最佳的運動表現和體能狀態。一旦掌握全食物植物性的飲食知識,減少肉食攝取只會促進健康,不會危害健康。
相反的,因為過量抗生素的使用和嚴重的環境汙染,在食物鏈上層的動物,體內累積了更多的毒素。許多研究顯示,集約動物養殖習慣使用抗生素,一旦抗藥性產生,則必須施打更大的劑量,這不僅讓動物越來越衰弱,也讓間接吃進這些抗生素的人類,在疾病治療使用抗生素時,效果大打折扣。過去幾年,許多對人類公衛造成威脅的超級病毒(各種禽流感、豬流感)的出現,也都和集約養殖過量使用抗生素,以及劣質的養殖環境脫不了關係。瑞典政府前幾年也公開宣導,因為污染嚴重的關係,勸導民眾不要食用波羅的海捕撈的漁獲,尤其對孕婦和孩童有害。
那麼,該怎麼辦?聯合國登高一呼,肉食文化就能說放就放棄嗎?當然沒那麼簡單;但也正因此,「肉稅」(Meat Tax)的概念,才成為各國討論的政策熱點。
為了反應出動物性產品真實的外部成本,許多研究人員、環境專家和經濟學家,直指解決問題、降低市場需求最直接的方法,就是課徵動物性食品的生產稅,意即根據生產過程所造成的環境和健康損害,去計算、增加動物性產品的價錢。
根據牛津大學的一項研究指出,在當前的狀況下如欲透過課稅來補償動物性食品對氣候的損害,牛肉需增稅40%、乳製品20%、羊肉15%、雞肉8.5%、豬肉7%、蛋5%...等等。目前有在討論或考慮課徵肉稅的政府,已包含德國、丹麥和瑞典,而在歐盟層級的討論亦比比皆是。
回過頭來看,飲食,不只是個人健康的關鍵,也是環境健康不可忽視的一環,是減少人類對環境和動物剝削最直接、有效的方法之一。倡導縮減肉食攝取,在現在人類社會中,不難想像確實有很高的難度。可能有那麼一天我們也不用選擇,基於健康和環境考量的昂貴肉價將阻卻消費。無論如何,現階段希望讀者還是能在享用肉食、讚嘆肉食的美好滋味之際,能夠不放棄思考各種與飲食選擇相關,去成為改變的可能性。
沒有留言:
張貼留言